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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目送

  菜虫的学校前后各有一个公园,东面还有一座本地文化史上颇为著名的小山。无论从北或从西去上学,都要经过公园。而若从东进入学校,则需翻过小山。第一天上学是妈妈送的,从北面穿过公园,一路迤逦来到学校。送完,虫妈在电话里跟我絮叨了很久,菜虫怎么穿过公园的,背书包的姿势如何,如何进的校门,妈妈怎么送到楼梯口,诸如此类,各种细节,各种担忧。但相比于菜虫第一次上幼儿园,父母的焦虑已经减轻了很多。假期里,我们带菜虫去参观了校园,指出这个校园面积大,操场宽广,风景秀丽,而且,堂姐就在这里上学——这些都是心理暗示。不过,与其说是给菜虫的心理暗示,不如说是给自己的。因为,众所周知的严苛的应试教育,自小学便已开始,而我们6年来放任自流的菜虫,又将如何面对这一个漫长而令人担忧的小学6年呢?

  然而虫妈最遗憾的是,她送菜虫进校园,到楼梯口,跟他说再见,菜虫竟然没有再回过头来看她一眼,而是蹬蹬蹬直接上楼进教室了。

  终于我有空送菜虫上学了。我开车、停车、下车,经过公园,菜虫背着书包默默相随,父子无话。我则沉浸于公园清新的空气里,心里暗自得意:至少,在一个雾霾的城市里,有这样一处小学,尚且对得起菜虫的肺。至于对不对得起脑,则是后话。到校门口了,我在茂密的樱花树前停下,跟菜虫说,爸爸就送到这里,再见啦。菜虫哦了一声,低着头,背着书包,慢慢进校。是的,正如虫妈所言,菜虫一次都没回头。他恐怕不知道,他的爸爸和妈妈,一直会目送他进入校园,穿过石板天井,然后在走廊的尽头消失。

  第一次去上学,尚是夏末秋初,樱花树枝繁叶茂;接着到了深秋冬季,落叶殆尽,枯枝向天耸立;那一次下雪,菜虫还贪玩树枝上的积雪,久久不肯进入校门;再后来,又是一个春天,樱花树花朵开的烂漫,微风吹过,落红满地。每一季节的这样的早晨,我与虫妈看着菜虫头也不回地进入校园,心里暗暗期待。菜虫从来没有回头过,只留下他的爸爸妈妈,在树下发呆,心里百感交集。

  读小学,当然对菜虫来说,是一个难关。而对父母而言,同样是一个难关。我之前不生孩子的一个理由,便是教育的糟糕。现在,我亲手将孩子送进公办学校,看着他日复一日背着沉重的书包,偶尔也会怀疑。但我坚定的想法是,菜虫的人生,是他自己的人生。他在这个人生中遭遇的,都是他自己的遭遇。菜虫会有自己的感受、应对以及创造,这些身为父母者无法替代的。或许,这也正是人的个体生命的意义与价值之所在。小学,是菜虫的一段崭新的旅程,他会有不适,会感受到挑战,这些都只能由菜虫个体去面对。你可以担忧,但无法包办,你的百感交集,只能寄托在无数次的目送里。

  当然,与目送相对的,迎接,这是身为父母最大的欣喜之一。自从幼儿园,我便喜欢去接菜虫放学,看他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出教室,拉住我的手。如今,小学放学,菜虫将沉重的书包交给我,便一蹦一跃地跑去公园,像过去一样,像是在飞翔。与上学的默默相随不同,他有一路的话讲,班级新闻,调皮捣蛋,不一而足。

  目送,不是一件单向的父母的付出。做父母,在任何时代,也不单纯是一件付出,在爱的给予中,父母得到的幸福,又何可能是语言可以描述的呢?是以,我站在樱花树下,思绪万千。每一次的目送,都是菜虫又一段崭新旅程的开始。尽管菜虫从不回头看,但我同样知道,每天傍晚放学时分,他同样准时会在这里,面带微笑,用急切的眼光寻找我或者他妈妈,然后重又开始一段亲子时光。在这种爱的伴随之中,我知道菜虫在成长。

  我在樱花树下思绪万千时,还常常想起他刚刚学会走路的那一天。同样,我在他的身后,看他摇摇摆摆迈开自己的双腿,义无反顾向前走去。我知道,那道路,都是他自己的,他必将独自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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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朝阳

蔡朝阳

31篇文章 8年前更新

文艺中年;资深奶爸;四十岁重新发现理想。《新童年启蒙书》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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